雪鸿泪史

少时纵情诗酒,极饮大醉,狂歌笑呼,以适天下之乐,时人故有二痴之目。中年陟岵,复困于家累,无所用其能,乃寄情于小说,缠绵悱恻,一往情深,旨意高远,力臻上乘。人徒观其辞藻富丽,而以小说家目之,是与枕亚志节,背道相驰也。
今秋枕亚归虞,与仆相遇于酒家,偶谈及此,枕亚喟然曰:“余着《玉梨魂》,已自悔孟浪,复忍着《雪鸿泪史》乎?此书盖受激刺以成,实万不得已而下笔也。”呜呼!是可见枕亚之心矣。
仆不文,敢为枕亚进一解。当此之时,天下滔滔,大局岌岌,朝犹冠冕,夕羁缧绁,国病民危。而磨牙吮血者,大有人在,前途乌可设想。妄人不察,尚欣欣然曰:“英雄造时势,时势造英雄。”曷知千百年后,尧舜桀纣,同归于尽!优胜劣败,智愚贤不肖之名分,如泡影昙花耳,反不若一卷《雪鸿泪史》得流余痛于天壤间。
后之读是书者,必曰:“枕亚殆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者欤!”
则枕亚藉此书以传,窃谓枕亚大幸也。质之枕亚,其然乎其不然乎?
乙卯仲冬同邑姻教弟姚天跋于釜山绮云书屋。
跋三
昔人有言,是多情是无情,无情之情乃是真情。既真情矣,而曰无情,因是落花无主,泡影皆空。愁红惨绿,相率溺于情死于情者,古往今来,奚啻恒河沙数,岂第一惨淡梨花,一绚烂辛夷,一青陵恨人云乎哉!
夫梨影固淡于情,而筠倩亦别有情者也。梨影知礼义之大防,筠倩以不自由毋宁死。道虽不同,因遇而异,苟能循此宗旨,历久不渝,何至为情所厄!何至为情所厄而死!然而梨影不能也,筠倩亦不能也,于是乎梨影死矣,梨影死而筠倩亦死矣!
彼梨影岂欲死耶?欲借筠倩以免其死,因而筠倩亦死。筠合理倩弥留之日记,犹耿耿以见一面为愿。于是乎梦霞亦死矣,梦霞虽死于梨影,而亦死于筠倩也。
或谓梦霞不死于情而死于国者,非也;或谓梦霞虽死于国而实死于情者,亦非也。夫英雄也,儿女也,皆情也。纳须弥于芥子,吾情固一以贯耳。谓梦霞之死死于情也可,谓梦霞之死死于国也亦无不可。
呜呼!情天茫茫,情海沉沉。前轸后遒,覆辙相寻。此太上之所以忘情也,此我佛所以欲以色相皆空度一切苦厄也。此《玉梨魂》、《雪鸿泪史》所以风行一世也。悲夫!
海潮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