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楼春梦

村,辗转到顾雪苹手里,便是此书。
只可怜那顾雪苹,看得此书非常有趣,从春天园花盛开的时候,就伏案抄起,直到深冬,冰雪封地,尚没有抄完。每日昼光接替夜光,两眼渐渐昏花,又累成了一种胃病。却因此书有补天关系,无论胃病到什么地步,总舍不得不抄。偏那书中所记的事情与顾雪苹本身所经历的没有一件不是相反,因此每抄到极热的段落,倒掉下了许多眼泪。那眼泪沾在笔墨里,也就分清了。
此时顾雪苹已是望六之年,精神不济,生怕抄的尚有错处,要想寻那贾雨村对证对证。无奈贾雨村做的吴尚书府尹,那些官久已裁了,衙门也都改了,问那贾雨村的踪迹,简直真没人知晓。又想到湖州原籍去寻他,偏偏道路梗阻。听人说有个老部曹做御史的名叫贾璜,仿佛是前书上所说的金荣的姐夫,和东府贾珍颇为靠近,或许知道些荣宁两府之事。
及至各处打听,那贾璜久已不在,究竟他是否金陵贾氏一家,也说不准。又有人说:“你不知道鼎鼎大名的贾中堂么?那就是宝玉之孙,贾蕙之长子,小名叫桢哥儿的。”刚好手边有一部旧士绅谱,翻开一看,果然头两篇内阁大学士里就有个贾桢。忙又各处询问,那知桢哥儿的中堂也干腻了,跟着他爷爷到太虚真境纳福去了。没法子,只可就将手抄的这部书供给二三同志,茶余酒后,作一种消遣。书上说是宝玉亲自记下来的,咱们就信他是宝玉亲自记下来的罢咧。
这天顾雪苹正在他先人文靖公祠堂旁边三间小书房里静坐,瞧着墙上挂的上赏御笔松云直幅,心中暗想,这画里景致,和大荒山青埂峰的松石倒有些相似,不禁遐思。忽然有一个空空道人来访,要借此书看看。顾雪苹给他看了,空空道人道:“我那回走过青埂峰,见那块补天灵石上有好些字迹,当时都抄下了,昨儿又从那里走过。见那石头背面又添得字迹甚多,和这书上所说的十有八、九都对得上。那上头还有石头补记四个大字,可惜渺渺真人催我同去云游,匆促间没得将字迹抄下。如今借你此书,拿去一对如何?”
顾雪苹抱着此书,正没有办法。忽然找出这部红楼真梦的娘家,又知他别名叫做石头补记,不觉狂喜。当下哈哈一笑,便将此书交与空空道人去了。正是:
悟到回头处,欢娱即涕泣。
强持真作梦,莫谓梦的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