辍锻录

,信手拈来,无非妙趣。可知诗之天地,广大含宏,包罗万有,持一论以说诗,皆井蛙之见也。
作诗不能不用故实,眼前情事,有必须古事衬托而始出者。然用事之法最难,或侧见,或反引,或暗用,吸精取液,於本事恰合,令读者一见了然,是为食古而化。若本无用意处,徒取经史字面,铺张满纸,是侏儒自丑其短,而固高冠巍屐,绿衣红裳,其恶状愈可僧也。
“知有前期在,难分此夜中。毋将故人酒,不及石尤风。”此司空文明送别之作也。仅二十字,情致绵渺,意韵悠长,令人咀含不尽。似此等诗,熟读数十百篇,又何患不能换骨!
诗中点缀,亦不可少,过於枯寂,未免有妨风韵。然须典切大雅,稍涉浓缛,便尔甜俗可厌。吾最爱周繇《送人尉黔中》云:“公庭飞白鸟,官俸请丹砂”。亦何雅切可风也!
点缀与用事,自是两路。用事所关在义意,点缀不过为颜色丰致而设耳。今人不知,遂以点缀为用事,故所得皆浅薄,无大深意。
今日晨起,读元次山《舂陵行》,悲恻者久之。日运下趋,今人不独学问不如古人,性情亦大悬绝。安得如结者百十辈,布满天下耶?
唐人最善於脱胎,变化无迹,读者惟觉其妙,莫测其源。如谢惠连《捣衣》云:“腰带准畴昔,不知今是非。”张文昌《白纻词》则云:“裁缝长短不能定,自持刀尺向姑前。”裴说《寄边衣》云:“愁捻银针信手缝,惆怅无人试宽窄。”非皆本於谢语乎?又金昌绪“打起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。啼时惊妾梦,不得到辽西”。岑嘉州则脱而为“枕上片时春梦中,行尽江南数千里”。至家三拜先生,则又从岑诗翻出云:“昨日草枯今日生,羁人又动故乡情。夜来有梦登归路,未到桐庐已及明。”或触影生形,或当机别悟,唐人如此等类,不可枚举。解得此法,《五经》、《廿一史》皆我诗心也。
李遐叔《吊古战场文》:“其存其没,家莫闻知。人或有言,将信将疑。悁悁心目,寝寐见之。”陈陶则二十四字化而为十四字,云:“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”可谓犹龙之笔。
作诗最忌敷陈多於比兴,咏叹少於发挥,是即南北宗所由分也。
诗人体物入微,真能笔通造化。乔知之《长信宫树》云:“馀花鸟弄尽,败叶蟲书遍。”沈佺期《芳树》云:“啼鸟弄花疏,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