孑楼诗词话

孑楼诗词话 民国 林庚白 尝读《全唐诗》,载有《观邻人演昭君变》一首。《昭君变》者,当时剧名也。使逊清同、光以来诗人,执笔为之,必什九不敢用“昭君变”三字。观于《范伯子诗集》,偶涉及电报,辄以“电语”二字代之,特电话及有声电影犹未传播中国也。若在今日,直不知电话之类当作何语矣。揣其意,殆以电报二字非古,易以电语,则典雅近古。抑知“杂报”、“邸报”,皆古人所常用之语,仅更一字,即期期以为不可,毋乃泥古! 古人于人名、地名,以迄事、物,苟其为前代所无者,往往举其实以入诗词。晚近伧夫,不解此意,如是而犹腼颜自侪于诗人、词客之列,虽欲不谓之不通,岂可得哉?试以隅反。如陆放翁之“公卿有党排宗泽,帷幄无人用岳飞”,宗泽、岳飞,皆当时人名。刘后村之“檀水归来边奏少,熙河捷后战功无”,檀水、熙河,皆当时地名。又后村诗“可怜白发宗留守,力请銮舆幸旧京”,留守,亦当时官名。此在今人,倘或以部长、主席、委员等入诗者,且哗然以为打油矣。今人之食古不化若此。 王子安诗,用“朱轮”、“翠盖”;苏小小诗,用“油璧”、“青聪”;义山之“车走雷声语未通”,后主之“车如流水马如龙”,皆刻画当时车马之盛,而各肖其声音情状也。然求之今日,则朱轮、油璧之车,且不可得见;而所谓雷声者,亦仅电车相仿佛,其他则车之旧者如佣工所乘之手车,车之新者如达官、巨贾所据之汽车,绝不似雷声也。 乘火车、轮船,而犹作“扁舟容与”、“驱车古原”之感,旅居于通都大邑之旅馆,而犹发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之咏,岂惟不类,直是懵然无所觉。余激赏近人李拔可之句“车行追落日,淮泗失回顾”,此真能诗者。盖此情此景,非火车中行客不知也。友人曾履川有句云:“艨艟驰逐波初大,星斗迷离月正中”,状海行亦工。履川有《黑水洋》一律,尤雄浑可诵。诗云:“夜气迷漫水郁苍,南归北客意茫茫。极知沧海成何世,却认寥天作去乡。刻画鬼神供戏笑,咨嗟佣保话兴亡。科头跣足扶桑去,一枕何分上下床。”的确是轮船中所作,的确是轮船中官舱或房舱旅客所经历之情景。 昔东坡诗“客行万里半天下,僧卧一庵初白头”,山谷以为是“日头”之误,谓“岂有以白对天之理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