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解

烹啜,论其品格,当雁行虎丘。因思制度有古人意虑所不到,而今始精备者,如席地团扇,以册易卷,以墨易漆之类,未易枚举。即茶之一节,唐宋间研膏蜡面,京挺龙团,或至把握纤微,直钱数十万,亦珍重哉。而碾造愈工,茶性愈失,矧杂以香物乎。曾不若今人止精于炒焙,不损本真,故桑苎茶绎,第可想其风致,奉为开山,其舂碾罗则,诸法殊不足仿。余尝谓茶酒二事,至今日可称精妙,前无古人,此亦可与深知者道耳。

鸿渐志茶之出,曰山南、淮南、剑南、湖东、黔州、岭南诸地。而唐宋所称,则建州、洪州、穆州、惠州、绵州、福州、雅州、南康、婺州、宣城、饶池、蜀州、潭州、彭州、袁州、龙安、涪州、建安、岳州。而绍兴进茶自宋范文虎始。余邑贡茶,亦自南宋季,至今南山有茶局、茶曹、茶园之名,不一而止。盖古多园中植茶,沿至我朝,贡茶为累。茶园尽废,第取山中野茶,聊且塞责,而茶品遂不得与阳羡、天池相抗矣。余按唐宋产茶地,堇堇如前所称,而今之虎丘、罗芥、天池、顾渚、松萝、龙井、雁荡、武夷、灵山、大盘、日铸诸有名之茶,无一与焉。乃知灵草在在有之,但人不知培植,或疏于制度耳,嗟嗟,宇宙大矣。
经云,一茶、二槚、三葭、四茗、五荈,精粗不同,总之皆茶也。而至如岭南之苦登、玄岳之骞林叶、蒙阴之石藓,又各为一类,不堪人口。《研北志》云,交趾登茶如绿苔,味辛烈,而不言其苦恶,要非知茶者。
茶,六书作荼,《尔雅》、《本草》、《汉书》,荼陵俱作荼。《尔雅注》云“树如栀子”是已。而谓冬生叶,可煮作羹饮,其故难晓。
茶须色香味三美具备,色以白为上,青绿次之,黄为下。香如兰为上,如蚕豆花次之,以甘为上,苦涩斯下矣。
茶色贵白。白而味觉甘鲜,香气扑鼻,乃为精晶。盖茶之精者,淡固白,浓亦白,初泼白,久贮亦白。味足而色白,其香自溢,三者得则俱得也。近好事家,或虑其色重,一注之水,投茶数片,味既不足,香亦杳然,终不免水厄之诮耳。虽然,尤贵择水。
茶难五香而燥,燥之一字,唯真芥茶足以当之。故虽过饮,亦自快人。重而湿者,天池也。茶之燥湿,由于土性,不系人事。
茶须徐啜,若一吸而尽,连进数杯,全不辨味,何异佣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