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里子论印

钟、王,文有《左》、《史》,诗有李、杜,不可无一,不可有二者也。而不善学者,不其知皆自苦心营炼中来,将欲舍古人之成法,以学先生之雄放,势不致荡越范围不止,是岂先生阶厉哉!夫印之为道,固有至理,历代以来,作者如林,先生《印指》一书,月旦诸家,扶进后学,未尝不折衷于古,得其中正。则其自为印也,非放亦可知矣。今之学者,不由规矩准绳中究心精炼,而遽以先生为法,是犹未立而驱之行也,岂可得乎?余初从先生游,窃自喜斯道得其途则甚易,及益深之而益知其难,近来究心《印薮》诸书,始叹先生之学问有本,于古为化,空所依傍,自成一家,未可以一骤至,解人慎勿舍规矩准绳以学先生哉!
倪郁洲,余文学受业师也,博古嗜奇,初所作印,多趋险怪,刀锋尖利,浑朴未免有亏,后一变而宗《印正》,则纯乎秦之嫡派矣。平满圆朴之中,犹自英英露爽,能品也。红文有修能遗意,生趣可人,第终不能改而不用尖刀,亦所不解。
程穆倩名冠南国,以余所见不过数十印,不是概其生平。以所见沦之,白文清瘦可爱,刀法沉郁顿挫,无懈可击,然未脱去摹古迹象也;朱文宗修能而又变其体,近日学者爱摹之。
马西樵,淮隐人也,专于学古人之拙处、陋处。力矫近世纤巧之弊,可谓挺然独立者,然有意为之,未免着痕,要亦不失文人面目。
吴幼石、孙白村、郭子谦、杨平子辈,皆出自爨公面授,然谓文人游戏则可,若语于斯道之精微,则概乎未之有得也。
张容仲、秦赞元亦爨公薪传,但文理不深,凡爨公已刻字摹之酷似,间以己意则鄙俚不堪观矣!
姚彦徵、郑恪谨市头射利,无深责,而恪谨私淑爨公,间有一二不失矩度。彦征则与爨公同时,以其所学,尽出稠辈,独不免于逢迎世好,而晶玉诸章一入其手,则力量不犹人。未可以俗下忽之。
米紫来冠裳中群推宗匠,然师心夸大,已阶之厉,至胡臬司所刻谱,徒诩淹博,不辨世代,不正体格,杂然相就。且其为书,纸光墨色,事事精致,易悦俗目,不重斥之,惑乱将不知所底止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