耄余杂识

邱之论荆公也,谓宰相以知人用人为职,荆公以同己者为贤,异己者为不肖,是失用人之公矣。任用吕惠卿而不悟其反覆,是失知人之明矣。以是责荆公,荆公当无辞矣。
国家尊名节,奖恬退,虽一时未见其效,然当患难仓卒之际,终赖其用。如禄山之乱,河北二十四郡皆望风奔溃,而抗节不挠者,止一颜真卿。明皇初不识其人,则所谓名节者,亦未尝不自恬退中得来也。故奖恬退者,乃所以励名节。
赵忠定汝愚,当孝宗晏驾,光宗有疾,欲传白太后禅位嘉王,不得已而用韩侂胃,亦知其为小人矣。然不能制之于始,禁防其渐,卒致身遭窜死,忠贤屏逐,国祚渐移,有识者为之痛惜。在易大畜之六四,曰童牛之牿,释者谓止于未角之时,夬之五阳一阴,以五君子去一小人而系之曰刚决柔也。故君子之于小人,其制之也宜豫,以消其未萌之奸。其去之也宜决,以绝其养成之祸。如王沂公之于仁宗初立,而雷允恭先去;韩魏公之于英宗初立,而任守中远窜。得思患预防,先发制人之义矣。
世当危乱,而后著忠臣烈士之名,岁寒霜雪,而后知贞松劲柏之操。如岳武穆之死于秦桧,陈少阳之死于汪黄,赵忠定之死于韩侂胃。三人者,虽蒙一时之难,而因以成后世之名。论者谓斯人一时之不幸,乃千百世之幸。然使世无秦桧,何以显岳武穆?世无汪黄,何以显陈少阳?世无韩侂胃,何以显赵忠定?虽斯人之幸,又斯世之不幸也。
宋之岁币疲中国以事外夷,苟目前而忽后患,所谓以梁肉养痈而任其自溃,以积薪厝火而幸其未燃,失制御夷狄,安内攘外之道矣。
元文宗时,其臣有得罪先朝而被戮者,至其子谋复父官爵,文宗欲许之,时臣下有谏沮之者曰:“今欲复其官爵,必先明其无罪。是先帝不合诛之,将置先帝于何地?是陛下之视先帝,反不若罪人之有子矣。”文宗闻其言,动容而止。
许衡吴澄之仕元,丘琼山讥其非矣。论者又谓许北产元域中,澄南产宋遗黎也,二者若有间焉,不知二贤之不幸,生非其时,而当仕与不仕,非所论于地也。如以为身任斯道之责,出而行道为斯世斯民计,则当度其时之可为,与其身之足以有为,必也能用夏变夷则可,不然则隐居不仕,著书明道以淑其徒,使斯道之传不泯可也。若刘因者则无议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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