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头记索隐

记之,未有者姑阕之,此正余之审慎也。若必欲事事证明而后可,则《石头记》自言著作者有石头、空空道人、孔梅溪、曹雪芹等,而胡先生所考证者惟有曹雪芹;《石头记》中有多许大事,而胡先生所考证者惟南巡一事,将亦有任意去取、没有道理之诮与?
(四)胡先生以曹雪芹生平、大端考定,遂断定《石头记》是曹雪芹的自叙传,“是一部将真事隐去的自叙的书”。“曹雪芹即是《红楼梦》开端时那个深自忏悔的我,即是书里甄贾(真假)两个宝玉的底本。”案书中既云真事隐去,并非仅隐去真姓名,则不得以书中所叙之事为真。又使宝玉为作者自身影子,则何必有甄贾两个宝玉?(鄙意甄贾二字,实因古人有正统伪朝……习见而起。贾雨村举正邪两赋而来之人物,有陈后主、唐明皇、宋徽宗等,故疑甄宝玉影弘光,而贾宝玉影允(礻乃)也。)若因赵嬷嬷有甄家接驾四次之说,而曹寅适亦接驾四次,为甄家即曹家之确证,则赵嬷嬷又说贾府只预备接驾一次,明在甄家四次以外,安得谓贾府亦即曹家乎?胡先生因贾政为员外郎,适与员外郎曹頫相应,遂谓贾政即影曹頫,然《石头记》第三十七回贾政任学差之说,第七十一回有贾政回京覆命,因是学差,故不敢先到家中云云,曹頫固未闻曾放学差也。且使贾府果为曹家影子,而此书又为雪芹自写其家庭之状况,则措词当有分寸。今观第十七回焦大之漫骂,第六十六回柳湘莲道:“你们东府里,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乾净罢了。”似太不留余地。且许三礼奏参徐乾学,有曰:“伊弟拜相之后,与亲家高士奇更加招摇,以致有‘去了余秦桧(余国柱),来了徐严嵩。乾学似庞涓,是他大长兄’之谣。又有‘五方宝物归东海,万国金珠贡澹人’之对。”云云。今观《石头记》第五十五回,有“刚刚倒了一个巡海夜叉,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”之说。第四回有“贾不假,白玉为堂金作马。阿房宫,三百里,住不了金陵一个史。东海少了白玉床,龙王来请金陵王。丰年好大雪,珍珠如土金如铁”之护官符。显然为当时一谣一对之影子,与曹家无涉。故鄙意《石头记》原本,必为康熙朝政治小说,为亲见高、徐、余、姜诸人者所草,后经曹雪芹增删,或亦许插入曹家故事,要未可以全书属之曹氏也。
 民国十一年一月三十日蔡元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