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暑笔谈

;當嗜欲之熾,而戒以節忍,則諱惡其言而不之信。及其亂亡禍敗,追思其言,則無及矣。是故早見而戒未然者之謂豫。
人不能以勝天,力不可以制命。故壽天通塞豐約,自其墮地之初大分已定。如瓶罌釜盎各有分量,非人所能置力增損,君子惟慎德修業以聽其自至。若曰:“我命在天,措人事於不修。”則又非修身俟之之謂也。故曰:“君子不以在我者爲命,而以不在我者爲命。”
書畫自得法,後至造微入妙,超出筆墨形似之外,意與神遇不可致思,非心手所能形容處。此正化不可爲,如禪家向上轉身一路,故書稱墨禪,而畫列神品。
觀舞劍而得神,聞江聲而悟筆法。此出於積習之久,一觸則詣神境,如參禪已至境界,一喝得悟者。譬之人當關而立,一喝則掉臂而過矣。靈雲之于桃花,香岩之於擊竹,其得悟皆此類。若據以求悟,是守枯筌而索舟劍也。
近來一種講學者,高談玄論。究其歸宿,茫無據依,大都臆度之路熟,實地之理疏,只於知崇上尋求,而不知從禮卑處體究,徒令人淩躐高遠,長浮虛之習。是所謂履平地而說相輪,處井幹而譚海若者也。
陽明致良知之說,病世儒爲程朱之學者支離語言,故直截指出本體.而傳其說者往往詳于講良知,而於致處則略坐入虛談名理界中。如禪家以無言遣言,正欲掃除前人窠臼,而後來學人複向無言中作窠臼也。
孔子曰:“隱居求志。”孟子曰:“得志澤加於民。”所謂得志者,得行其所求之志也。苟道不行于時,澤不加於民,雖祿萬鍾位卿相,不可謂得志也。故昔人雲:“不論窮達利鈍,要知無愧中只是得志,仕而不得行志。”或諉之時不可爲者,往往依違衆中曰:“無奈時何?”然時亦人所爲也。如荊公新法,一時奉行者迎合詭隨,釀成已甚,間有不樂居職,欲投劾去者。堯夫曰:“此正今日仁人君子盡心之時.”晁美叔爲常平使者,東坡貽書曰:“此職計非所樂,然仕人於此時,假以寬大,少舒吏民於網羅中,亦所益不少。”二公之言若此,彼徒潔一去者,於己分得矣。如時弊之不可救何?
世軔中千岐萬徑,耳目聞見,遇事之不可人意者置之。或不能忘憂之而非己分所及,則以無可奈何付之而已。此古人所爲憂世而未嘗不樂天也。昌黎有雲:“樂哉何所憂?所憂非爾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