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氏叙训

凡十一年,晨省于鸡鸣,昏定于初夕,未尝阙。梁国夫人有疾,先夫人一月不下堂,早夜奉养,疾愈始归院。文公及第,登谏科,判入高等,授长安尉,秩满困穷,穴地燔薪,啖豆糜以御冬。
孝公房舅谓余弟兄曰:“尔家虽非鼎甲,然中外名德冠冕之盛,亦可谓华腴右族。”玭自闻此言,刻骨畏惧。夫门地高,可畏不可恃。可畏者,立身行己,一事有坠先训,则罪大于他人。虽生可以苟取爵位,死亦不可见祖先于地下。不可恃者,门高则自骄,族盛则为人窥嫉,实艺懿行,人未必信,纤瑕微累,十手争指矣。所以承地胄者,修己不得不恳,为学不得不坚。
夫士君子生于世,己无能而望他人用之,己无善而望他人爱之,亦犹农夫卤莽种之,而怨大泽之不润,虽欲弗馁,其可得乎!余幼时,每闻先公仆射与太保房叔祖讲论家法,莫不言立己以孝弟为基,以恭默为本,以畏怯为务,以勤俭为法,以交结为末事,以气焰为凶人,肥家以忍顺,保交以简敬,百行备矣。体之未臧,三缄密虑,言之或失,广记如不及,求名如傥来,去吝与骄,庶几寡过。莅官则洁己省事,而后可以言守法,守法而后可以言养人,直不近祸,廉不沽名,廪禄虽微,不可易黎氓之膏血;榎楚虽用,不可恣褊狭之胸襟。忧与祸不偕,洁与富不并。
余又比见名家子孙,其祖先正直当官,耿介特立,不畏疆御者,及其衰也,则但有暗劣,莫知所宗,此际几微,非贤不达。
夫坏名灾己,辱先丧家,其失有尤大者五,宜深记之:一是自求安逸,靡甘淡泊,苟便于己,不恤人言;二是不知儒术,不闲古道,懵前经而不耻,论当世而解顺,自无学业,恶人有学;三是胜己者厌之,佞己者悦之,唯乐戏谈,莫思古道,闻人之善嫉之,闻人之恶扬之,浸渍颇僻,销刓德义,簪裾徒在,厮养何殊;四是崇好慢游,耽嗜曲蘖,以衔杯为高致,以勤事为俗人,习之易荒,觉已难悔;五是急于名宦,昵近权要,一资半级,虽或得之,众怒群猜,鲜有存者。兹五不韪,甚于痤疽,痤疽则砭石可瘳,五失则神医莫理。前朝炯戒,方册具存;近世覆车,闻见相接。
夫中人已下,修词力学者,则躁进患失,思展其用;审命知退者,则业荒文芜,一不足操。唯智者研其虑,博其闻,坚其习,精其业,用之则行,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