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豆棚

尔室家,以攸宁尔,岂于尔顶上加愁帽耶!” 媪看檐前雪狂正盛,天又向暮,曰:“小郎休矣!就今夜完成好事。况大雪漫漫,尔归途亦不为近;且吾家更无悬榻,此诚天作之合。”遂起入内间。半晌,闻母女私语,又哂笑声。 媪持双炬,高烧而出。女随之,被一新纳水红衣。媪令工并立展拜。工捉襟则偌唱不圆,决踵而跽容不俯,草草成礼,媪受两拜。女入室,即持酒果罗案上,虽无胹熊炮鳖之精,而一蔬一饭,皆非工在家时所常得而属餍者。饭毕,与女入内,相得最欢。 先是,工兄归待弟,晚不至,霙霰愈重,出村遥盼。初以为遇相识邀饮,及深更不见还,其嫂曰:“小叔最诚愿,非东家吃饭,西家便宿者。不归,令人悬悬!”早起,兄寻径登崄,四访无踪。惟有乱石坎坷,与寒光掩映于深岩溜磴之间。其兄手足颇笃,痛哭而返。累日访觅,不得音耗。觅帖招字,几遍城乡。 逾年夏,兄又至崄开石。见一洞,洞外石上一人,枕皮囊卧。逼视之,即其弟,呼而起。见兄仓皇,复欲入洞,兄曳归家。问其故,遂告前事,云已娶室数月。兄嫂以为怪。后其兄入山,不令弟同往,恐再为妖物摄去故也。 一日,工立门外,遥见一妇戴纱罩,著新衣,骑一驴,丁丁入村。至工门首,勒辔揭罩。工视之,其妻也,遂掖妇下。入内拜见嫂,即呼以嫂;兄归,拜见兄,即呼以兄。兄嫂见其面庞端正,言语安详,衣服整洁,心性柔和,大喜曰:“是好妯娌,断不至离间我兄弟者。借使其妖,不犹愈于人乎!”遂安之。除屋一间,令与弟居。数日后,即与嫂同操井舂,辛苦不辞。三年,一切起居饮食,以及燕私动静,无一毫与人异。 是年秋,忽有老佣持一信,牵一驴来。妇拆阅,捶胸大痛,几不欲生。工与兄嫂检视其书,皆目不识一丁字。问之,始知其母讣音。妇匆匆裹头,脱其花鞋,呼夫偕往。兄恐弟去而不返,乃支吾曰:“弟妇奔丧,宜先去。弟随后从容备冥资来也。”妇不及致辞,出门跨蹇,犹含泪低语其夫曰:“起身仓卒,床头脱舄当收之,毋令人拾去也。”于是老佣挥鞭,如飞而杳,自此寂然。 工后思妇綦切,每置祭榼入山,迷津难问,洞口常封。临风高呼,迄无应声而出者。工至今翻其零膏剩粉,未尝不泫然流涕,伤其忍去之若是恝也! (此是一幅李营邱白描雪景图画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