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夫之言

狂夫之言 明 陈继儒
卷一
黄石公、庞德公,老子之徒也。子房,人杰也,黄石公以进履折之,曰:“孺子可教”。孔明卧龙也,每见庞德公,拜于床下,初不令止;仲尼圣人也,老子曰:“子去子之骄气,与子淫态。”黄石公降一子房而隐谷城,庞德公降一孔明而隐鹿门,老子降一仲尼而隐流沙。盖名遂则身退矣!是射骂禽王之法也。故曰二公者,老子之徒也。
博浪一槌,张子房不必论,即始皇大索十日即止,亦自有英雄收放处。若使日日捕贼,终始不出,则秦天子与县伯州尉何异,岂足称圣人之威哉?茅山娄道人云:卢仝茶歌,饮到七碗,自然当有个结局。不然此诗无了期矣!始皇极粗悍人,却得此意。故其威不亵。
唐元征状元云:今天下有三事没处法:燕都中士大夫得病无良医;秦晋人种田无时雨;三吴晋绅子弟读书无家教。一味但靠天耳!余因思无医则保养;无雨则穿渠;无家教则慎择交游。此便是没处法中处法也。
《易》之诸爻,安排一定而不可易。非《易》也,数也。观其占之吉凶,而以时消息焉!此真《易》也,其理则在我者也。故善《易》者,求《易》之理于我,而不求《易》于数,理变而数亦与之俱变矣!此以义立命,而以人胜天之说也。
颜子居陋巷,一箪食,一瓢饮。孔子贤之,非贤其安贫乐道也。安贫乐道,独行苦节之士皆能之,何足以难颜子?颜子王佐才也。箪瓢陋巷中,却深藏一个王佐。当是时,不特仲由子贡诸侪辈拉他不去,即其师孔子,栖栖皇皇,何等急于救世?而颜子只是端居不动,而且有以身讽孔子之意。其后孔子倦于辙环,亦觉得陋巷的无此劳攘;厄于绝粮,亦觉得箪瓢的无此困顿。又其后居夷浮海,毕竟无聊,原归宿到蔬水曲肱地位。而后,知颜子之早年道眼清澈耳!所以有感而三叹其贤也。古人云:智与师齐,减师半德。智过于师,乃堪传授。其颜氏之谓耶?故终日不违。不见他如愚,惟于箪瓢陋巷时味之,绝不露王佐伎俩,亦绝不露三十岁少年圭角。至此方见得颜子如愚气象。
或曰,仁者寿而颜子夭,何与?余答曰:“颜子太老成,当三十之年,正当发散,而件件务在收敛。春行冬令,所以早凋。”又问曰:“以颜子之贤,进无功业,退无著述,何与?”余曰:“张仪有云,苏君之时,仪何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