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社纪事

仅得受主知于身后,可为国家人材痛惜!然先生死而谗口嗷嗷,犹追仇其地下之骨;幸蒙天子湔雪,又并其遗书拭拂之,于以见稽古之不容泯灭,而海内为之兴起。此乃斯文厚幸,而先生之夙志也。先生尝密疏救时十余事,要阳羡以再出必行。会上虚己,属任师相,蠲逋租、举废籍、撤中使、止内操,政多可纪,悉当时所笏记。识者皆追功先生,而颇恨其身殁不究于用;阳羡亦以此不终云。
来之不知书,粗有知计,尤贪利嗜进,难以独任。比阳羡得志,来之自以为功,专擅权势,阳羡反为所用;山阴、江北诸君不能平,面责数来之于朝。熊鱼山则复社初起时所宗,来之以邑诸生亲受奖遇者也;至是,官棘寺,为国是异同,延击首臣,忤旨杖阙下,系诏狱。来之力能俾政府申救,顾不肯强诤,阳阴唯诺,漫具槖饘,示调解而已。无何,御史发来之他罪,首臣为所罪累与俱败,事具国史。
介生,癸未成进士,选庶常。踰年国亡,不能死,污伪命南奔,伏法于金陵。仲驭以钩党赐自尽,受先为经纪其丧。仲驭之讲授南都也,怀宁阮大铖故奄党,倾危、喜结纳,仲驭令其门人檄之出境,阮缓颊输平,弗许。介生常一遇之于杯酒间,少弟我容后至;语不合,推案坏坐,坐者皆失色,介生徐引去不为谢,阮衔之次骨。山东刘泽清,故群盗也;既贵,阳幕(?)知名士,奉书五百金,虚左席以邀致介生。介生却其币,弗往。弘光中,此两人中擅威福,南士甘心复社,迎合当事之意,流传增饰,取不逞词传生口中。二憾交作,遂伏首恶之诛,乃并至仲驭不免。人始知介生应死,其杀之未必尽得其罪。仲驭刚肠疾恶,横为匪人所害,后世必有纪其事者,可无憾矣。介生以一念濡忍,缓于引决;重为用事者齮龁,蒙彼恶声,殒身独柳。使先生在,必为嘘唏掩涕,恨其舍生取义之未能,而身名并灭,贻天下戮笑也!
明年,南都覆,九一、彝仲、卧子、维斗诸君子或抱石沈渊、或流肠碎首,同时老成具尽。而受先为邑螙里猾乘乱摽击,剟刺几无完肤,绝而复苏;又两年,而病殁于避迹之荒野。其老儒佚叟零落仅存,于往事都不复记忆,亦罕有能言之者矣。熊鱼山流离南国,削发祝融峰下,携楖栗来吴中,缚禅灵岩山寺,号蘖庵和尚,今无恙。余故辑而存之,其姓名宜书者附见于篇。